院中一阵脚步声,仆妇妈妈连续请安,瞬间又安静下来。
透过窗往外看,温冲的个头高出众仆,一眼便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。背影转瞬即逝,对面大屋在红而暖的布幕上不断有行动的剪影,像是一出皮影戏,演着郎情妾意。
我酸涩地笑了。
这夜,月亮出奇的圆,找不出任何缺口。
她们三个皆睡下后,院里静悄悄的,我披上榻子的薄毯,依旧觉得身上泛着彻骨寒凉。屋中熄灭了灯,黑暗如渊,对面的红光满屋,整个屋子是一颗血红的相思豆,蜡是要燃到天亮。
我站在窗前,直到夜雨淋淋,几遭停了又下,下了又停,替人把眼泪流干尽,终于到天明。
当年离开通州,以为自己的眼泪流干了不会再有,到温府见大夫人没曾想落了眼泪。现如今,以为自己还有眼泪,没曾想一滴哭不出来。
我爹娘早不在世,更别提那个李云琴,在京中无一血亲。
温冲满堂亲眷,甚有已故温老太爷上京养病的亲妹妹作见证,昨夜那些温府留宿未离的亲友皆在,庐州堂满是人。令仪、冯有琴等均不在。唯温擎章在堂内。
“老太婆我见多这样的事,不奇怪。夫妻过日子,讲究缘分,有缘分打不散,没有缘的凑不拢。小冲子可不是孩子咯。都打年轻过来,拈酸吃醋常有,不能容人的早早散了,省得看着心烦。哪个爷们哥儿屋里冷清没人,娶妻娶妾,为的是开枝散叶。”
温府老姑奶奶老态龙钟,身疾未平,身边儿孙两代人环绕着,老姑奶奶的眼皮耷拉垂着,眼开着一条细细的缝。比起几年前老太太丧仪上愈发老迈病态。
即便是这样,她这一句话从口中说出,满堂立即安静。
温老将军穿着常服在旁点头,温冲把印过自己手印的放妻书呈在老姑奶奶皱巴巴的眼皮子底下。
堂外下着雨,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来,屋檐落下的雨连成一条条直线。
温冲拟的书契我不过看了头尾两句——与尔夫妻之缘恩义深重…………伏愿夫人千秋康健。”